16—我与复旦出版社(葛兆光)

 发布时间:2011-11-28      访问次数:1140


 

我与复旦出版社

文史研究院院长 葛兆光

    原载文汇报2011年11月22日第11版


     我和复旦大学出版社的关系,也许要追溯到1985年。那一年春天,我从扬州被召到复旦大学来给第一届古籍整理高级研究班讲课,认识了不久前刚刚去世的章培恒先生,也认识了章先生手下大将,现在主持复旦大学出版社的贺圣遂兄。那个时候,圣遂兄还是一个年轻教师,研究古典文学。不过,或许是因为善于行政的缘故,被章先生委以迎来送往的重任,我虽然也在被迎送的名单中,不过因为年纪相近,在迎来送往之中,便成了朋友,记得我还为他和骆玉明兄合作的《徐文长评传》写过书评。
    
       成了朋友,麻烦他的事情就渐渐多起来。那几年,我常常受邀到上海来讲课,少不得劳他大驾,安排食宿车马;也是那几年,就算是不为复旦的公务,也少不得央求他帮忙。记得他曾经连夜排队代我买从上海去福州的船票;从福州省亲回到上海,也曾经麻烦他到码头去接我下船。时间一长,交情渐深,当然也就种下了日后“欠他文债”的“祸根”。到了他主持复旦大学出版社以后,便被他一次又一次地索文催稿,于是在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好几本书,包括我自己觉得还可以示人的《中国思想史》,也包括了再版的《汉字的魔方》和《古代中国文化讲义》,以及贺圣遂兄“逼”出来的《域外中国学十论》和《看澜集》。
    
       说实在话,复旦大学出版社近年来真的是水涨船高,尤其是一些通史性质的大书,在学界颇有影响。我总觉得,虽说如今大学出版社并不差钱,不过大学出版社要比赛的是谁有好书。没有好书,再有钱也就是三流。可是,当下的风气渐渐让人觉得忧虑,前些年我曾经写过一篇《写书人对出书人》,在那篇文章里,我就说到过自己对出版业的一点忧虑,在市场的巨大压力下,它能躲过铺天盖地的逐利大潮,多少替写书人保留一点学术,多少替读书人保留一点文化吗?究竟出版社往哪儿走,我说,“要看这主持其事情的人是理想主义多一点还是现实主义多一点了。”
    
       还好的是,过去和现在我认识的复旦出版社中人,还有一些出版好书的理想,也有为出好书不惜心力的传统。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是当年的总编辑高若海先生,那真是一个谦谦君子,在做我的《中国思想史》的责任编辑时,他不仅有耐心等候我写上六年,而且非常细心地为我校对编辑书稿。也许,正是这种长久的交情,以及互相的信赖,所以,当我从清华大学到复旦大学组建现在的文史研究院之后,我们又一同编辑了“研究生学术入门”丛书,组织了《越南汉文燕行文献》25册与《韩国燕行文献选编》30册的出版。
    
       如今世道变迁,学界风气渐衰,出版日渐窘迫。这使得出版业出版好书之余,不得不想点子追求利润。我经常觉得,在这种两难处境中,在出版社做事,不得不呕心沥血,要出版好书就得追踪学术潮流,追求利润又还得千方百计适应市场。可是我也希望,在一个拥有这么多追求文化和精神的读者的国家里,还是得办一个坚持理想主义的大学出版社,用最悲观的想象吧,若干年后,当潮流裹挟一切向下沉沦的时候,在中国读者的集体记忆中,我希望有相当多人和我一样,还能记得复旦大学出版社,还能记得住他们出版的“复旦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