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1828报告》（精读）

杨福家

（本文为作者前文《走向一流之路》的后续）

前言

2010年1月28日《文汇报》发表笔者的文章《对教育改革，必须有更大的作为》一文。该文注释中提到《雅鲁1828报告》。5月9日在耶鲁大学校长莱文家里，笔者建议：每年在耶鲁举行的中国大学校长研讨会上，应讲一讲这份报告的精华。莱文校长非常赞同，并说，他在5月2日在南京举行的大学校长会的演讲开始就提到这份报告。

为了让更多对教育感兴趣的同志了解该报告的内容，特按笔者的理解，将其精华贡献给各位。耶鲁大学叶萌副教授对该报告有深入研究，他与他夫人对本文作出了巨大贡献，复旦大学陈弘先生对此也作出很大贡献。

产生背景

19世纪初，科学启蒙运动盛行，特别在美国，自然科学与实用技术日益受到青睐，美国大学中的古典学科受到批评和攻击，还出现了向实用教育一边倒的倾向。同时还面临德国大学模式的挑战及英国花巨资建立伦敦大学这些事件的影响。对此，耶鲁大学校长Jeremiah Day在1827年组织教授讨论如何应对这些纷繁复杂的情况，并于次年发表了耶鲁报告。 

精彩论述

1.     对大学的培养模式和目标： 

大学、学院、高等专科学校、专职神学院不能全是一种模式；而是根据不同的办学目的而各不相同。 

大学的目标应该是什么？应该是为优良的教育奠定基础。完整的教育的基础必须是广博、深入和坚实的。

我们能从思想文化中获得的最重要的两点是：思维的训练与知识的教养，即增加心智的力量与知识的储备。而在这两者之间，思维的训练更为重要。…

思考习惯要通过长期持续的严格运用方可形成。科学的宝藏须经过深入的探索才能挖掘到。

为了打好完整的教育的基础，我们必须让学生所有重要的智力与才能都得到锻炼。…在学校的课程结构中，我们的目标是在文学和科学各个分支间保持一个合理的比例，使学生得到均衡发展。……

在智力教育中，最重要的是使学生有责任感,激发他们学习的原动力，以使他们最有效地使用自己的智力资源。…学者应该通过自身努力来塑造自己。

       我们已经阐明了耶鲁大学正确的教育目标，即让学生打好文学和科学的扎实基础。下面我们要解释如何通过有效方法来实现这一目标。 

2.     对实现耶鲁的教育目标的方法 

我们并不认为，仅靠课堂授课即能实现所有的教学目的。

在学校内，学生组成了一个大家庭，教员也同样是这个大家庭的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他们不仅在工作与进餐的时候与学生们在一起，其他的课余时间也在一起。在宿舍学院建筑内，学生的房间附近一定安排有一个教员的房间。【注：住宿学院的思想在这里已经有了，但开始真正实现是在100年以后：1928年动工建造。】

学校的目标不是完成学生的教育，而是帮助他们在学校的有限时间内打好基础，并尽可能地提升学生的知识水平。重要的是让学生掌握了学习的方法。借助书本与观察问题的方法，学生能够不断地增长知识。

3. 对耶鲁现有课程设置的总结及强调实施全面教育(博雅教育)的重要性 

学校给本科生所设计的课程，并不包含职业技能的学习。耶鲁大学的教育目的并不是传授某一特定的职业技能，而是传授所有职业都需要的基础课程。

任何学科对于专业技能都是有帮助的。“各学科之间总会相互映照”。本科教育是专业技能学习的准备阶段，本科教育的最主要的目标在于使学生的思维能力平衡发展、使学生具备开放与全面的视野、以及均衡发展的人格。这些特质，在带有思维局限性的人身上是没有的。…一个在专业上出类拔萃、具备全面知识并拥有高尚的品德的优秀人才，才会对社会产生指导性的影响，并在多方面有益于社会。 他的品质使他能够在社会的各阶层散播知识之光。

难道一个人除了以职业来谋生以外就没有其他追求了么？难道他对他的家庭、对其他公民、对他的国家就没有责任了么？承担这些责任需要有各种深刻的知识素养。

学生来上大学并不是为了在学校完成他们的教育，而是要打下全面的学习科学原理的基础，为进入实用学科作好准备。也许有人会问，当学生获得学位之后，他能做什么？学生从大学毕业就具备了从业资格了么? 如果他就此停止学习的话，我们的答案是∶不。他的教育开始了，但并没有结束。

我们设计的课程所包含的科目，是所有希望得到完整教育的人所应当学习的。……科学原理是所有文化成就的共同基础。

有时候很多人认为我们不应当强迫学生去学习他所不擅长或不喜爱的学科。然而，在一个学生还没接触最基本的原理之前，他又怎能知道自己对此学科有无兴趣和能力呢？

大学课程设置体系的目的，不是进行仅仅包括几门科目的片面教育，更不是进行包含对所有学科浅尝辄止的肤浅的教育，也不是为完成某一职业的实用教育，而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开始一个全面的教育课程。 

为了让学生完成本科教育，他的专业教育有可能会有所推迟，可是这种牺牲难道是不值得的么？它所换来的是一个片面教育与全面教育之间的巨大差别。【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一些顶尖的一流大学都把专业教育，即 professional school,放在大学毕业以后。例如，耶鲁大学有11个专业学院供大学毕业生选择。】

4. 对扩招的回应和大学竞争发表看法 

如果我们只是要成为一所名义上的大学，而实际上是一所专科学院，或者演变成半大学半专科学院的机构，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全国各地的家长送他们的孩子来耶鲁学习呢?... 没有了独特性，谈何吸引学生呢？采取扩招第一，质量第二的政策，将会是非常危险的。 【这对今天的中国教育不也是一个警告吗？】如果大学之间的竞争是质量上而不是数量上的，如果竞争的目标是在教育实质价值上而不是在规模上超越对手，那么大学间的竞争将有利于教育的发展。

我们常见的教育模式如同一棵钻天杨，它的成长方式是单薄的、脆弱的、不健康的。而我们更希望我们的教育模式像一棵榆树一样，不仅根基深厚，而且枝叶繁茂，它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越发可敬。

本科课程的目标不是为完成从事某一种职业作准备，而是传授各类综合的知识，从而改进、提高各种职业的水平。

我们的国家目前正处于繁荣发展的趋势当中，大量的财富聚集在一些人手中。难道除了单单拥有财富以外，他们不应当得到优良的教育，拥有广博开放的视野，具有坚实而高雅的成就以及卓越的品质？他们能够以知识来推动社会，参与有尊严的知识阶层。让他们以最光荣的、最有益于社会的方式来使用他们的财富。

我们的人民具有活泼向上的个性，这种活力应该要由健全的智力作为指引，而这种智力是深沉的思考与早期的锻炼的结果。行为的动力越大，越需要有智慧与有技巧的指导。

当船员们登上航船，架起风帆，这时候正需要一名稳健的舵手。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活力充盈、国土辽阔、充满智慧、资源丰富、并且人口、国力、财富都在快速增长的国家。因此，浅薄而平庸的教育不适合指导我国的发展。我国的壮丽河山注定了我们要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我们怎能容许我们的文化衰颓、贫乏和肤浅呢？

（When nearly all the ship’s crew are aloft, setting the topsails, and catching the breezes, it is necessary there should be a steady hand at helm. Light and moderate learning is but poorly fitted to direct the energies of a nation, so widely extended, so intelligent, so powerful in resources, so rapidly advancing in population, strength, and opulence. Where a free government gives full liberty to the human intellect to expand and operate, education should be proportionately liberal and ample. When even our mountains, and rivers, and lakes, are upon a scale which seems to denote, that we are destined to be a great and mighty nation, shall our literature be feeble, and scanty, and superficial?）

【注：这句话对今天的中国不是也很适用吗？这句话写于182年前，真的太美了!】

附一：哈佛大学在2007年5月15日新通过的教育大纲,要求每个学生在大学期间，在以下领域中每个领域都至少修一门一个学期的课程)，它将取代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设立的核心课程。

美学与阐释 (Aesthetic and Interpretive Understanding): To help students develop skills in criticism, that is, aesthetic responsiveness

and interpretive ability.

文化与信仰 (Culture and Belief): To develop an understanding of and appreciation for traditions of culture and belief in human societies.

经验与教学思考 (Empirical and Mathematical Reasoning): To teach the conceptual and theoretical tools used in reasoning and problem

solving, such as statistics, probability theory, mathematics, logic, and decision theory.

伦理思考 (Ethical Reasoning): To teach how to reason about moral and political beliefs and practices, and how to deliberate and assess

claims about ethical issues.

生命系统科学 (Science of Living Systems): To introduce concepts, facts, and theories relevant to living systems.

物质世界科学 (Science of the Physical Universe): To introduce key concepts, facts, and theories about the physical universe that equips students to understand better our world and the universe.

世界上的社会 (Societies of the World):  To examine one or more societies outside the United States.

美国与世界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World): To examine American social, political, legal, cultural, and/or economic institutions,

practices, and behavior, from contemporary, historical, and/or analytical perspectives.

附二：英国的助学制度与美国不同。凡是能进英国公立大学的英国公民，其学费只是国际学生的30%，而且，不论家庭贫富，一概可以不缴学费，均由政府贷款。到毕业工作的年薪达到1.5万英镑时，就开始还款，只还本金，不计利息。现在有人责疑，这样做是否体现真正的公平（见2010年7月16日日英国《每日电讯报》,白汉金大学校长Terence Kealey 的文章）。理由是：英国政府为此每年支付80亿英镑，用的是纳税人的钱。给贫富不同的家庭同样待遇是不公平的。他建议向美国的一流大学学习：学费很高，对富有的家庭。全额缴学费，对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可以获得全额奖学金。进校的标准与家庭的贫富是没有关系的(needs-blind admission)。